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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楚夏】北纬三十度

*ooc有,很e很伤痛很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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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泊湘风晚,花谢烟雨迟。
人事人难料,天命天不知。
湘风者,相逢也;
烟雨者,言语也*



“靠!”夏弥蹲帐篷前,对着地上那一摊湿乎乎的木头枯草无能狂怒。

五天前她从北京出发到理塘,准备跟着车队去定日县爬珠峰,不想刚落地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车队大哥极其愧疚的和她说车出了问题这次没办法去了,夏弥只能捧着电话满脸遗憾的说好的好的,我们下次再约哈。

但来都来了,总不能白瞎了从北京一路背来的露营装备,这一大包东西重的要死,背着它翻山越岭赶火车就像背了座山穿越全中国一样累人。夏弥躺在客栈的床上吸了三罐氧刷了半天手机之后决定去试试卡子拉山露营。

客栈老板是个热心肠人,知道她打算露营之后开着摩托把她送到了山脚,又写了几串号码给她,表示如果遇到困难了打过来他尽力帮忙,夏弥背着和她半个人一样高的行李再三感谢,然后看着老板骑着他的摩托车消失在了川西日出前的薄雾里。

一开始还算顺利,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累,基本上全是草甸,零零散散立着几座玛尼堆,时不时还有牛嚼着草从她身边走过去。

但到了傍晚问题就来了,前几天下了场雪,可以点燃的枯草和树枝都被压在积雪下,湿漉漉的纠缠在一起,她没带便携干燥打火器,现在手都快钻出火星子了也没看见树枝有要燃烧的迹象。

夏弥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帐篷,苦笑了一下,太阳已经西斜,要是再钻不出火她就要饿着肚子缩在帐篷的睡袋里渡过这漫漫黑夜。

寒风凛冽,她的头发从棉线帽子里掉出来,遮挡住了眼睛。

夏弥叹了口气,拨开头发看了眼搓得又红又肿的手,丢掉木棍站起身来活动着酸胀的膝盖。

突然她看见了一小队人,正沿着草甸一点点的往上走,夏弥站到旁边的大石头上向他们招着手。

“欸!这里!请帮帮我!”她大声喊着。

那队人从下面爬了上来,夏弥看清了领头人的脸。

 

呃……好吧……她有些尴尬的笑着。

这些年他好像瘦了些,好像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夏弥微微低头避开他的眼睛。分手五年后在川西深处再次碰见,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

“什么忙要帮?”楚子航也愣了一下,他眼里是藏不住的震惊。

“火升不起来,我钻半天了,帮个忙呗。”夏弥指指一旁的树枝。

“行,我试试。”

说完他就蹲在在那堆树枝前面,他身后的人也跟上来了,围在他身边七嘴八舌的想办法帮夏弥把火升起来。

楚子航没带手套,他的手被冻的通红,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的青筋随着肌肉紧绷而绷起,夏弥蹲在一旁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当年她和楚子航是和平分手,夏弥先提出来的,研究生毕业之后楚子航出国读博,她打算留在北京的一家杂志社里。他们今后的路和世界都不会再一样,夏弥不想谁迁就谁放弃前程。

分手也分的很潦草,她写了张便签贴在冰箱上,大概就是写要出去周游世界了我们俩到此为止吧,字故意写得歪歪扭扭的很难看。贴完之后夏弥就拉黑删除了楚子航所有的联系方式拖着箱子逃去了朋友家。

她已经忘记了那几天是怎么过的,时间是最仁慈的杀手,它能磨平一切伤痛和欢乐,在不经意间杀死一部分的记忆。后来她忙着工作忙着出差,全世界的跑只为了让自己不留恋任何一个地方。

朋友曾经问过她说小弥你后悔吗,楚子航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夏弥举着酒杯回答说要及时行乐,想通了就好了,儿女情长多么渺小的东西的,没必要放在心上。朋友摇摇头说小弥你根本没想通,你只是在逃避。

现在她蹲在卡子拉山的一块不知名石头上第一次打心底里觉得朋友说得对。她很擅长逃避,也很擅长折磨自己,她像一只蚌贝一样忍受着心底的沙子刮着血肉的那种粗砺的痛感,直到将它磨成一颗平滑的珍珠。

“没办法点燃,太潮湿了。”楚子航起身,用手背擦掉额头上的汗。

“时间也不早了,不如你收拾东西和我们一起,我们的营地离这里也不远。”他拾起手套戴上。

夏弥跳下石头冲他笑了一下。

“ok,我非常乐意。”

 

楚子航很利落的拆了她的帐篷,那包行李背在他身上刚刚好,不大不小。他们是来找点拍日照金山的,夏弥跟着后面的人一起扒开雪层用脚探着土地的虚实,最终找到了一块满意的平地。她和他们一起架好三脚架固定好相机,机位很好,正对着对面的雪山,太阳还没有变得那么橙黄,还有时间调好参数。

夏弥熟练的调着ISO和快门时间,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咬牙用攒了十几年的钱买了尼康z5,在拍了半个月的高楼大厦之后她拉着楚子航指着地图摩拳擦掌的说这辈子一定要把北纬三十度这条线走完拍个遍。那时候他们还没有谈恋爱,楚子航看了会儿地图很认真的和她说着条线的跨度很大,他不放心她一个人去。

说者有意听者无心,夏弥当时一门心思全扑在摄影上了,楚子航这些弯弯绕绕的告白她是一点也没听出来。


后来他们坐在开往宁波的绿皮火车上为这个问题讨论了快四个小时,夏弥美名其曰自己是纯情少女对这种事一窍不通,楚子航抱着手臂靠着硬座的靠背冷冷地说你当时打直球倒是打的很猛。

那时候他们才19岁,无忧无虑的年纪,一张五十块钱的火车票直接从上海买去了宁波。这是他们北纬三十度旅行计划的第一站,三天两晚。楚子航背着她的相机和她一起坐着轮渡夜游普陀山,他们在日出前到达南海观音立像前。巨大的红日从观世音菩萨身后升起,夏弥举着相机给楚子航拍了一张:他逆光背对着镜头,前面是菩萨巨大的金身,红日给观音像渡了一层金光,一眼看去像佛光笼罩着楚子航,他在天地与观世音菩萨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夏弥很满意这张照片,她蹲在阴凉处看了很久然后抬头和楚子航说我们也算是菩萨保佑啦,这辈子一定可以一直在一起。


19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年纪。夏弥想。夕阳一点点的向下移动,雪山顶开始变得金黄。

也只有19岁才会相信一定,会相信菩萨,会一手拿着共产党宣言说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手拿着塔罗牌占卜运势。这些有的没的在很多年后都会慢慢粉碎,败给现实,世界上没有一定,也不会有一直,这是个铁律,即使是菩萨也无法改变。

她叹了口气,按下快门。相机极速对焦,披着霞光的雪山就这样被她定格在取景器里。这些年夏弥换了很多台设备,但那台z5她还留在家里,那是她第一台相机,承载了无法割舍的过往。

 

拍完照片之后他们就陆陆续续收好东西准备返回营地。夏弥不小心踩在了一块石头上,上面的雪已经被踩实成了冰,她的身体不可控制的往一侧倾斜。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和雪地亲吻的时候一双手拉住了她。

楚子航像捞水草一样捞起了她,扯的是她胳膊上面的衣服,没有僭越,礼貌又疏离。

“小心。”他提醒道。

夏弥点点头,然后抓紧了登山杖。

 

营地还挺大,有几个人驻扎在那里,他们已经把篝火升了起来,铜锅里咕噜咕噜的煮着东西,很香,站的很远都闻得到。

楚子航上前解释了一会,那几个人便友好的冲夏弥笑笑,夏弥也以笑容回应。一个穿着白色Canada Goose的女孩向夏弥招手,她长得很好看,大眼睛高鼻梁,小小的脸。像是雪山里的精灵。

夏弥一向对美女感兴趣,她安好帐篷之后就凑到了那个女生旁边。她们蹲在一起搅动着锅里煮得翻滚的鸡肉,楚子航在一旁沏茶。

“这是什么?”夏弥伸长脖子看着锅里煮的金黄的汤,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

“是花胶鸡啦,我们专门从上海背来的海底捞底料,可好吃。”雪山精灵往汤里撒了一点点盐。

“楚老师,帮我拿点青菜。”她扭头看向楚子航,声音里带了一点撒娇的调调。

夏弥搅汤的手一下僵硬住了。

“好。”

楚子航从包里拿出一把青菜,他走上前丢进锅里,看见了夏弥凝固在脸上的笑容。

 

这顿晚饭称得上豪华,他们在海拔四千多米的山上围着篝火吃花胶鸡面条,四周是白皑皑的雪和太阳落山留下的余晖,甚至还有啤酒喝。夏弥举着雪花牌啤酒起身说志同道合相逢是缘,我给大家唱首祝酒歌吧。

说完她就唱了起来,藏语的。这首歌是她初到杂志社做一档叫《走近西藏》的专栏的时候学的。那是她第一次入藏,和几个伙伴一起坐在牧民大哥的帐房里,吃着酥油茶一字一句学着。他们表面上看着很活泼开朗,其实在默默忍受着高反带来的强烈头晕和恶心。

《走近西藏》的反响很好,夏弥借此获得提升机会,她开始满世界的跑,几年里看过了胡夫金字塔,路过了百慕大三角,也在死海里晒过日光浴。在不知不觉间“北纬三十度旅行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大半。

夏弥唱完最后一个音,夕阳已经完全看不见了,金星初上,烈火烧得干柴噼啪作响。一个戴着黑框眼睛的年轻男生站起来说唱都唱了,他也来一首,唱的是简单爱。唱完之后有人提议开故事大会,说是故事大会其实就是闲聊。夏弥坐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啤酒,低头拨弄着木炭下面的灰烬。

和以前一样,楚子航在这种场合总是谈论的焦点,朋友a带点嫉妒的说小楚这次又立大功了,一下子发表了三篇论文。楚子航说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朋友b说人家楚老师哪里只是事业有所成就啊,和小宋好事将近了吧。说完向雪山精灵使了个颜色。雪山精灵举起酒瓶装气说林大嘴你再乱开我和楚老师的玩笑我一酒瓶子抡死你。

夏弥喝的有点微醺,她红着脸坐在一旁。篝火摇曳,四周昏暗,可以肆无忌惮的偷看楚子航。上一次这样偷看还是在高中,她坐在他旁边趁他睡觉偷偷打量他。楚子航睁开眼的时候夏弥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他很疑惑的摸摸脸问她是不是脸上有什么东西。夏弥说有根头发我看一中午了难受死,给你拿下来。然后就伸手假装捻了根头发丢掉。

她仰头喝掉罐子里最后一点啤酒,然后又顺手开了一瓶。时间已经不算早,第二天还要赶路,大家互道晚安之后陆续钻进了帐篷。火还没灭,夏弥没动,楚子航也没有动。他们俩沉默的看着往上跳跃的火星,夏弥伸手加了几根柴。

 

“我先休息了,等会你记得灭火。”过了几分钟楚子航起身收好隔热垫。

“好的。”夏弥晃晃酒瓶和他说晚安。

“你也……早点休息。”楚子航看了她一眼,有些欲言又止。

“好哦。”夏弥抬头向他笑笑,火光照的她明艳动人,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扫下一片阴影。

楚子航点点头,转身走向帐篷。不一会他听见夏弥在后面喊:“我喝完这瓶酒就去睡啦。”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梦里全是那张贴在冰箱上的便利贴,放大的缩小的,密密麻麻的贴了满世界。楚子航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汗,帐篷外风很大,吹得经幡哗啦哗啦响,帐篷在风里微微摇晃,微弱的光透过涤纶布照了进来。他翻身看了一眼表:3:23,噩梦让他睡意全无,索性穿好衣服起来。

 

“这么晚还没睡?”

他拉开帐篷,看见夏弥坐在折叠椅上,不远处是对着天空的相机,她没有升火,草地上放着一只夜光灯,半夜的温度在零下,她裹着衣服缩在椅子上。

“睡不着,出来醒会儿酒,顺便拍个银河。”夏弥指指相机。

“你呢?”她反问楚子航。

“做噩梦了,也睡不着。”楚子航很坦诚。

“不冷吗不升火?”他问。

冷,怎么不冷。夏弥觉得自己坐这里都快成冰雕了,要不是她怕升火吵到大家她早就升了。

“不冷不冷。”

说完她就想抽自己嘴巴,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人家都问你了还端什么架子。

楚子航抬头看了她一眼,蹲下来点燃了剩下的木炭。

夏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怎么来爬山了?”楚子航拎着把折叠椅在他旁边坐下,他没带帽子,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开,他的眼睛很亮。

“本来打算去爬珠峰的…跟的车队车坏了。”夏弥把脸埋在围巾里。大四那年答辩完他们自驾游新疆,车在喀喇昆仑公路上抛锚。楚子航打完12122之后说救援队要三个小时才能来。他们下车把三角警告架放在车后,帕米尔高原上的风肆意强劲,夏弥把手臂张开让风灌进外套里。她边向前跑去边喊我要起飞啦!!楚子航想让她慢一点别摔着了,但他的声音消散在了带着高原气息的空气里,他看着夏弥在建立在湖泊草原中央的公路上奔跑,感觉她下一秒就要随着风离开。夏弥跑累了他们就坐在引擎盖上,头顶上是湛蓝的天空,公路两旁是连绵不绝的牧草,风吹草动,一层高过一层,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浪。楚子航带着墨镜喝着红景天茶,夏弥在旁边扣着罐子里最后一颗梅子。过了一会她笑嘻嘻的把脸凑过来让楚子航闭上眼睛,楚子航乖乖照做,奖励是一个带着梅子味的酸甜的吻。他们亲吻过很多次,火热的缠绵的浪漫的。但都没有像这次一样,气息间夹裹着自由和意气风发,好像未来尽握在手里。


“那你呢?怎么来爬卡子拉了?”夏弥抬头看着星空,冬季大三角很亮,天狼星闪着温润的蓝光,楚子航以前说从天狼星到地球要约8.7光年的时间,她看见的是来自8.7年前的光晖。

“研究所搞团建,我们带的研究生下半年要毕业了,现在不算忙。”楚子航也抬头看着星空。

他们又一次沉默。

“工作还顺利吗。”

“挺好的,但是我辞职了。”

“抱歉……”

“这抱歉什么。”夏弥看向他,楚子航微微仰着头,下颚线清晰可见。

“前几年累死了,好在钱给够多。我现在在北京租了一个工作室,平时写写稿子拍拍照片,时不时接点推广也挺好的。”

“你呢?工作顺利吗,阿姨叔叔身体还好吗。”她反问他。

“都挺好。”楚子航笑笑继续说,“爸爸快退休了,最近喜欢养鸟。妈妈不怎么喝酒了,她现在开始学话剧。”

 

“我应该过几个月就要结婚了。”过了很久楚子航说。

“真的吗?”夏弥觉得脑子一下就炸开了,各种声音在里面嗡嗡直响,响的她发懵。

“是谁?小宋吗?”

“是的。”楚子航回答她。“她是我三年前带的学生,我们俩很合适。我今年也快三十二了,该考虑一下结婚了。”

他扭头看向夏弥,夏弥还愣在那里,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处,随着嘴角的下沉一点点消散。

夏弥的脑子里很乱,杂七杂八纠缠在一起。她的心脏紧缩到发疼,呼吸都带着刺痛。她想说很多很多,但到了嘴边又散成了一个个不连贯的字,怎么也没办法组织好。最终她挤出一个笑容对楚子航说恭喜啊,结婚这酒我一定要飞到上海去喝。

 

东方开始泛青,满天星河都淡了下去。夏弥收好了相机。

“不继续向上爬了吗?”楚子航问。

“不了,有朋友要来找我。”夏弥撒了个谎,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朋友,她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再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好,那…再见。”楚子航轻声说。

“再见……”夏弥背好包回头和他挥手。


那一瞬间她在楚子航的眼睛里看到了很多情绪,遗憾的激动的欣喜的,还有很多她看不懂东西。这完全不像是楚子航会有的眼神,他是一根劲竹,不应该有如此落寞的神色。

夏弥慌忙回头,她怕再看一眼自己会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狠狠的亲吻他。积压的情绪此刻化作眼泪汹涌而出,东方慢慢泛起一摸红色,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跑在被雪覆盖住的草地上,心中有什么在慢慢抽剥。

 

世界分崩离析,又慢慢合拢,巨大的坍塌声响彻天际,破败的废墟上又长出了新芽,在命运齿轮的轰鸣里唯有卡子拉山依旧静谧无声,它俯瞰着大地,等待着太阳再次升到雪峰之上。





End



*顾城《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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